吴湖帆《夏岭横云》赏读

   《夏岭横云》为20世纪著名国画家吴湖帆（1894—1968）创作于1930年的一幅立轴，纵131厘米，横66.5厘米，纸本设色，款云“仿龚半千夏岭横云图。志清先生雅正，庚午冬日，吴湖帆”。吴湖帆早年临习从“四王”入手，之后精研董其昌，继而上溯宋元。“摹古”虽贯穿了他一生的绘画创作，但此作却是其中较为少见的仿龚贤笔墨的作品，因而具有更为重要的学术价值与研究空间。
    通观此作，丘壑布局遵循了龚贤所追求的“奇而安”的构图特点，墨气厚且润，尽显沉郁静穆的意蕴与格调。左侧前景处，一棵倒挂松依斜于陡坡之上，树形奇蟠，树冠倒指于地，松针厚挺向上，树的野性与勃勃生机在暗含的两股对抗之力中显现。右侧山间细流涓涓而下，似闻声响。溪水澹澹，波纹如谷，为夏山带来一丝凉意，同时增强了整体气息的流动性。
    中景处数石濒水，五棵古树或直或欹立于石上，树下点有交错无序的瓣状苔点。古树上方是一片密林，明显具有半千“宜瘦宜高”的树形特点，层层积墨以产生润厚淋漓之味。但因林间白云缭绕，无以窥见树的全貌。在这云烟蓊郁间，一处屋舍隐于林木深处，似乎成为整幅画作最不加修饰的一个元素。虽寥寥数笔，却在隐去细节的咫尺间引发观者无数思绪。一旁还有数块上白下黑、棱角分明的石块，其不着墨色的亮部与积墨点染的浓叶形成明暗对比，尖实劲挺的轮廓线与左侧圆厚无形的石块则形成力度上的反差，进而增强画面的韵律与节奏，可谓张弛有度。
    前景的怪松与处于视觉中心的古树、密林连成一体，在云气弥蒙中形成一处虚实相生却极具稳定之感的画面布局。至此，一条云带横置于密林之上，其上蓦然出现几座高峰，以聚合式的势态形成一个稳固整体。这种超越自然山水表相的画面营造，不觉中给人以“忽有山河大地”的奇妙体验。山石虽不露棱角，却以浑圆的中锋用笔显示出丘壑的内在力度。此外，吴湖帆巧妙地运用了“山因云厚”的构思，并通过强烈的黑白对比来表现阳光照射下的空间感，以突显“无黑无以显其白，非白无以判其黑”的视觉效果，使远山 之景置于山与云的共生关系之中，在柔性的笔墨下暗藏坚韧骨力的手法，亦是散发着董其昌的笔墨气息。

    半千曾言：“今之言丘壑者一一，言笔墨者百一，言气运者万一。”吴湖帆谙熟丘壑、笔墨与气运的关系，虽是取半千笔墨，却并非食古不化。细细品读画作所营造的这一域尘外林泉时，你会察觉这实则是画家体悟、贯通古今画论与传统笔墨后，于古意与新意间，呈现胸中丘壑与生命精神。